《水浒传》 第八十八回 颜统军阵列混天象 宋公明梦授玄女法
话说当时宋江在高阜处,看了辽兵势大,慌忙回马来到本阵,且教将军马退回 永清县山口屯扎。便就帐中与卢俊义、吴用、公孙胜等商议道:“今日虽是赢了他 一阵,损了他两个先锋,我上高阜处观望辽兵,其势浩大,漫天遍地而来,此乃是 大队番军人马。来日必用与他大战交锋,恐寡不敌众,如之奈何?”吴用道:“古 之善用兵者,能使寡敌众。昔晋谢玄五万人马,战退苻坚百万雄兵,先锋何为惧哉! 可传令与三军众将,来日务要旗严整,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深栽鹿角,警守营 寨,濠堑齐备,军器并施,整顿云梯炮石之类,预先伺候。还只摆九宫八卦阵势。 如若他来打阵,依次而起,纵他有百万之众,安敢冲突。”宋江道:“军师言之甚 妙。”随即传令已毕,诸将三军,尽皆听令。五更造饭,平明拔寨都起,前抵昌平 县界,即将军马摆开阵势,扎下营寨。前面摆列马军,还是虎军大将:秦明在前, 呼延灼在后,关胜居左,林冲居右,东南索超,东北徐宁,西南董平,西北杨志。 宋江守领中军,其余众将,各依旧职。后面步军,另做一阵在后,卢俊义、鲁智深、 武松三个为主。数万之中,都是能征惯战之将,个个磨拳擦掌,准备厮杀。阵势已 定,专候番军。 不多时,遥望辽兵远远而来。前面六队番军人马,每队各有五百,左设三队,右设 三队,循环往来,其势不定。此六队游兵,又号哨路,又号压阵。次后大队盖地来 时,前军尽是皂纛旗,一代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怎生打扮? 头顶黑盔,身披玄甲,上穿皂袍,坐骑乌马。手中一般军器,正按北方斗、牛、女、 虚、危、室、壁。七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上将,按上界北方玄武水星。怎生打扮? 头披青丝细发,黄抹额紧束金箍,身穿秃袖皂袍,乌油甲密铺银铠。足跨一匹乌骓 千里马,手擎一口黑柄三尖刀。乃是番将曲利出清,引三千披发黑甲人马,按北辰 五星君。皂旗下军兵,不计其数。正是冻云截断东方日,黑气平吞北海风。 左军尽是青龙旗,一代也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怎生打扮? 头戴四缝盔,身披柳叶甲,上穿翠色袍,下坐青鬃马。手拿一般军器,正按东方角、 亢、氐、房、心、尾、箕。七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大将,按上界东方苍龙木星。 怎生打扮?头戴狮子盔,身披狻猊铠,堆翠绣青袍,缕金碧玉带。手中月斧金丝杆, 身坐龙驹玉块青。乃是番将只儿拂郎,引三千青色宝人马,按东震九星君。青 旗下左右围绕军兵,不计其数。正似翠色点开黄道路,青霞截断紫云根。 右军尽是白虎旗,一代也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怎生打扮? 头戴水磨盔,身披烂银铠,上穿素罗袍,坐骑雪白马。各拿伏手军器,正按西方奎、 娄、胃、昴、毕、觜、参。七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大将,按上界西方咸池金星。 怎生打扮?头顶兜鍪凤翅盔,身披花银双钩甲,腰间玉带迸寒光,称体素袍飞雪练。 骑一匹照夜玉狻猊马,使一枝纯钢银枣槊。乃是番将乌利可安,引三千白缨素旗人 马,按西兑七星君。白旗下前后护御军兵,不计其数。正似征驼卷尽阴山雪,番 将斜披玉井冰。 后军尽是绯红旗,一代亦有七座旗门,每门有千匹马,各有一员大将。怎生打扮? 头戴箱朱红漆笠,身披猩猩血染征袍。桃红锁甲现鱼鳞,冲阵龙驹名赤兔。各 伏手军器,正按南方井、鬼、柳、星、张、翼、轸。七门之内,总设一员把总大将, 按上界南方朱雀火星。怎生打扮?头顶着绛冠,朱缨粲烂。身穿绯红袍,茜色光辉。 甲披一片红霞,靴刺数条花缝。腰间宝带红,臂挂硬弓长箭。手持八尺火龙刀, 坐骑一匹胭脂马。乃是番将洞仙文荣,引三千红罗宝人马,按南离三星君。红 旗下朱缨绛衣军兵,不计其数。正似离宫走却六丁神,霹雳震开三昧火。 阵前左有一队五千猛兵,人马尽是金缕弁冠,镀金铜甲,绯袍朱缨,火焰红旗,绛 鞍赤马,簇拥着一员大将。头戴簇芙蓉如意缕金冠,身披结连环兽面锁子黄金甲, 猩红烈火绣花袍,碧玉嵌金七宝带。使两口日月双刀,骑一匹五明赤马。乃是辽国 御弟大王耶律得重,正按上界太阳星君。正似金乌拥出扶桑国,火伞初离东海洋。 阵前右设一队五千女兵,人马尽是银花弁冠,银钩锁甲,素袍素缨,白旗白马,银 杆刀枪,簇拥着一员女将。金凤钗对插青丝,红抹额乱铺珠翠,云肩巧衬锦裙,绣 袄深笼银甲。小小花靴金镫稳,翩翩翠袖玉鞭轻。使一口七星宝剑,骑一匹银鬃白 马。乃是辽国天寿公主答里孛,按上界太阴星君。正似玉兔团团离海角,冰轮皎皎 照瑶台。 两队阵中,团团一遭,尽是黄旗簇簇,军将尽骑黄马,都披金甲。衬甲袍起一片黄 云,绣包巾散半天黄雾。黄军队中,有军马大将四员,各领兵三千,分于四角。每 角上一员大将,团团守护。东南一员大将,青袍金甲,手持宝枪,坐骑粉青马,立 于阵前,按上界罗星君,乃是辽国皇侄耶律得荣。西南一员大将,紫袍银甲,使 一口宝刀,坐骑海骝马,立于阵前,按上界计都星君,乃是辽国皇侄耶律得华。东 北一员大将,绿袍银甲,手执方天画戟,坐骑五明黄马,立于阵前,按上界紫星 君,乃是辽国皇侄耶律得忠。西北一员大将,白袍铜甲,手仗七星宝剑,坐骑踢云 乌骓马,立于阵前,按上界月孛星君,乃是辽国皇侄耶律得信。 黄军阵内,簇拥着一员上将,左有执青旗,右有持白钺,前有擎朱,后有张皂盖。 周回旗号,按二十四气,六十四卦,南辰北斗,飞龙飞虎,飞熊飞豹,明分阴阳左 右,暗合璇玑玉衡乾坤混沌之象。那员上将,使一枝朱红画杆方天戟。怎生打扮? 头戴七宝紫金冠,身穿龟背黄金甲,西川红锦绣花袍,蓝田美玉玲珑带。左悬金画 铁胎弓,右带凤翎子箭。足穿鹰嘴云根靴,坐骑铁脊银鬃马。锦雕鞍稳踏金镫, 紫丝缰牢绊山鞒。腰间挂剑驱番将,手内挥鞭统大军。这簇军马光辉,四边浑如金 色,按上界中宫土星一天君,乃是辽国都统军大元帅兀颜光。 黄旗之后,中军是凤辇龙车。前后左右,七重剑戟枪刀围绕。九重之内,又有三十 六对黄巾力士,推捧车驾。前有九骑金鞍骏马驾辕,后有八对锦衣卫士随阵。辇上 中间,坐着辽国郎主:头戴冲天唐巾,身穿九龙黄袍,腰系蓝田玉带,足穿朱履朝 靴。左右两个大臣:左丞相幽西孛瑾,右丞相太师褚坚。各带貂蝉冠,火裙朱服, 紫绶金章,象简玉带。龙床两边,金童玉女,执简捧。龙车前后左右两边,簇拥 护驾天兵。辽国郎主,自按上界北极紫微大帝,总领镇星。左右二丞相,按上界左 辅、右弼星君。正是一天星斗离乾位,万象森罗降世间。有诗为证: 宿曜随宜列八方,更将土德镇中央。 胡人从不关天象,何事纷纷渎上苍? 那辽国番军摆列天阵已定,正如鸡卵之形,似覆盆之状,旗排四角,枪摆八方,循 环无定,进退有则。宋江看见,便教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就中军竖起云梯将台, 引吴用、朱武上台观望。宋江看了,惊讶不已。朱武看了,认的是天阵,便对宋江、 吴用道:“此乃是太乙混天象阵也!”宋江问道:“如何攻击?”朱武道:“此天 阵变化无穷,机关莫测,不可造次攻打。”宋江道:“若不打得开阵势,如何得他 军退?”吴用道:“急切不知他阵内虚实,如何便去打得?” 正商议间,兀颜统军在中军传令:“今日属金,可差亢金龙张起、牛金牛薛雄、娄 金狗阿里义、鬼金羊王景四将,跟随太白金星大将乌利可安,离阵攻打宋兵。”宋 江众将在阵前,望见对阵右军七门,或开或闭,军中雷响,阵势团团,那引军旗在 阵内自东转北,北转西,西投南。朱武见了,在马上道:“此乃是天盘左旋之象。 今日属金,天盘左动,必有兵来。”说犹未了,五炮齐响,早是对阵踊出军来。中 是金星,四下是四宿,引动五队军马,卷杀过来,势如山倒,力不可当。宋江军马, 措手不及,望后急退。大队压住阵脚,辽兵两面夹攻,宋江大败,急忙退兵,回到 本寨,辽兵也不来追赶。点视军中头领,孔亮伤刀,李云中箭,朱富着炮,石勇着 枪,中伤军卒,不计其数。随即发付上车,去后寨令安道全医治。宋江教前军下了 铁蒺藜,深栽鹿角,坚守寨门。 宋江在中军纳闷,与卢俊义等商议:“今日折了一阵,如之奈何?再若不出交战, 必来攻打。”卢俊义道:“来日着两路军马,撞住他那压阵军兵。再调两路军马, 撞那厮正北七门。却教步军从中间打将入去,且看里面虚实如何。”宋江道:“也 是。”次日便依卢俊义之言,收拾起寨,前至阵前准备,大开寨门,引兵前进。遥 望辽兵不远,六队压阵辽兵远探将来。宋江便差关胜在左,呼延灼在右,引本部军 马,撞退压阵辽兵。大队前进,与辽兵相接,宋江再差花荣、秦明、董平、杨志在 左,林冲、徐宁、索超、朱仝在右,两队军兵来撞皂旗七门。果然撞开皂旗阵势, 杀散皂旗人马,正北七座旗门,队伍不整。宋江阵中,却转过李逵、樊瑞、鲍旭、 项充、李衮五百牌手向前,背后鲁智深、武松、杨雄、石秀、解珍、解宝,将带应 有步军头目,撞杀入去。混天阵内,只听四面炮响,东西两军,正面黄旗军撞杀将 来。宋江军马,抵当不住,转身便走。后面架隔不定,大败奔走,退回原寨。急点 军时,折其大半。杜迁、宋万,又带重伤。于内不见了黑旋风李逵。原来李逵杀的 性起,只顾砍入他阵里去,被他挠钩搭住,活捉去了。宋江在寨中听的,心中纳闷。 传令教先送杜迁、宋万去后寨,令安道全调治。带伤马匹,叫牵去与皇甫端料理。 宋江又与吴用等商议:“今日又折了李逵,输了这一阵,似此怎生奈何?”吴用道: “前日我这里活捉的他那个小将军,是兀颜统军的孩儿,正好与他打换。”宋江道: “这番换了,后来倘若折将,何以解救?”吴用道:“兄长何故执迷,且顾眼下。” 说犹未了,小校来报,有辽将遣使到来打话。宋江唤入中军,那番官来与宋江厮见, 说道:“俺奉元帅将令,今日拿得你的一个头目,到俺总兵面前,不肯杀害,好生 与他酒肉,管待在那里。统军要送来与你,换他孩儿小将军还他。如是将军肯时, 便送那个头目来还。”宋江道:“既是恁地,俺明日取小将军来到阵前,两相交换。” 番官领了宋江言语,上马去了。宋江再与吴用商议道:“我等无计破他阵势,不若 取将小将军来,就这里解和这阵,两边各自罢战。”吴用道:“且将军马暂歇,别 生良策,再来破敌,未为晚矣。”到晓,差人星夜去取兀颜小将军来,也差个人直 往兀颜统军处,说知就里。 且说兀颜统军正在帐中坐地,小军来报,宋先锋使人来打话。统军传令,教唤入来。 到帐前,见了兀颜统军,说道:“俺的宋先锋拜意统军麾下,今送小将军回来,换 俺这个头目。即今天气严寒,军士劳苦,两边权且罢战,待来春别作商议,俱免人 马冻伤。请统军将令。”兀颜统军听了大喝道:“无智辱子,被汝生擒,纵使得活, 有何面目见咱?不用相换,便拿下替俺斩了。若要罢战权歇,教你宋江束手来降, 免汝一死。若不如此,吾引大兵一到,寸草不留!”大喝一声:“退去!”使者飞 马回寨,将这话诉与宋江。宋江慌速,只怕救不得李逵,拔寨便起,带了兀颜小将 军直抵前军,隔阵大叫:“可放过俺的头目来,我还你小将军。不罢战不妨,自与 你对阵厮杀。”只见辽兵阵中,无移时,把李逵一骑马送出阵前来。这里也牵一匹 马,送兀颜小将军出阵去。两家如此,一言为定。两边一齐同收同放,李将军回寨, 小将军也骑马过去了。当日两边,都不厮杀。宋江退兵回寨,且与李逵贺喜。 宋江在帐中与诸将相议道:“辽兵势大,无计可破,使我忧煎,度日如年,怎生奈 何?”呼延灼道:“我等来日,可分十队军马,两路去当压阵军兵,八路一齐撞击, 决此一战。”宋江道:“全靠你等众弟兄同心力,来日必行。”吴用道:“两番 撞击不动,不如守等他来交战。”宋江道:“等他来,也不是良法。只是众弟兄当 以力敌,岂有连败之理!”当日传令,次早拔寨起军,分作十队,飞抢前去。两路 先截住后背压阵军兵,八路军马更不打话,呐喊摇旗,撞入混天阵去。听的里面雷 声高举,四七二十八门,一齐分开,变作一字长蛇之阵,便杀出来。宋江军马,措 手不及,急令回军,大败而走,旗枪不整,金鼓偏斜,速退回来。到得本寨,于路 损折军马数多。宋江传令,教军将紧守山口寨栅,深掘濠堑,牢栽鹿角,坚闭不出, 且过冬寒。 却说副枢密赵安抚累次申达文书赴京,奏请索取衣袄等件。因此朝廷特差御前八十 万禁军枪棒教头,正受郑州团练使,姓王,双名文斌。此人文武双全,满朝钦敬, 将带京师一万余人,起差民夫车辆,押运衣袄五十万领,前赴宋先锋军前交割,就 行催并军将,向前交战,早奏凯歌。王文斌领了圣旨文书,将带随行军器,拴束衣 甲鞍马,催人夫军马,起运车仗,出东京,望陈桥驿进发。监押着一二百辆车子, 上插黄旗,书“御赐衣袄”,迤前进。经过去处,自有官司供给口粮。在路非则 一日,来到边庭,参见了赵枢密,呈上中书省公文。赵安抚看了大喜道:“将军来 的正好,目今宋先锋被辽国兀颜统军,把兵马摆成混天阵势,连输了数阵。头目人 等中伤者多,现今发在此间将养,令安道全医治。宋先锋扎寨在永清县地方,并不 敢出战,好生纳闷。”王文斌禀道:“朝廷因此就差某来,催并军士向前,早要取 胜。今日既然累败,王某回京师,见省院官,难以回奏。文斌不才,自幼颇读兵书, 略晓些阵法,就到军前,略施小策,愿决一阵,与宋先锋分忧。未知枢相钧命若何?” 赵枢密大喜,置酒宴赏,就军中犒劳押车人夫,就教王文斌转运衣袄,解付宋江军 前给散。赵安抚先使人报知宋先锋去了。 且说宋江在中军帐中纳闷,闻知赵枢密使人来,转报东京差教头郑州团练使王文斌, 押送衣袄五十万领,就来军前,催并进兵。宋江差人接至寨中下马,请入帐内,把 酒接风。数杯酒后,询问缘由。宋江道:“宋某自蒙朝廷差遣到边,上托天子洪福, 得了四个大郡。今到幽州,不想被番邦兀颜统军设此混天象阵,兵屯二十万,整整 齐齐,按周天星象,请启郎主御驾亲征。宋江连败数阵,无计可施,屯驻不敢轻动。 今幸得将军降临,愿赐指教。”王文斌道:“量这个混天阵,何足为奇!王某不才, 同到军前一观,别有主见。”宋江大喜,先令裴宣,且将衣袄给散军将,众人穿罢, 望南谢恩。当日中军置酒,殷勤管待,就行赏劳三军。 来日结束,五军都起。王文斌取过带来的头盔衣甲,全副披挂上马,都到阵前。对 阵辽兵望见宋兵出战,报入中军。金鼓齐鸣,喊声大举,六队战马哨出阵来。宋江 分兵杀退。王文斌上将台亲自看一回,下云梯来说道:“这个阵势,也只如常,不 见有甚惊人之处。”不想王文斌自己不识,且图诈人要誉,便叫前军擂鼓搦战。对 阵番军,也挝鼓鸣金。宋江立马大喝道:“不要狐朋狗党,敢出来挑战么?”说犹 未了,黑旗队里,第四座门内,飞出一将。那番官披头散发,黄罗抹额,衬着金箍 乌油铠甲,秃袖皂袍,骑匹乌骓马,挺三尖刀,直临阵前,背后牙将,不记其数。 引军皂旗上书银字“大将曲利出清”,跃马阵前搦战。王文斌寻思道:“我不就这 里显扬本事,再于何处施逞?”便挺枪跃马出阵,与番官更不打话,骤马相交。王 文斌挺枪便搠,番将舞刀来迎。斗不到二十余合,番将回身便走。王文斌见了,便 骤马飞枪,直赶将去。原来番将不输,特地要卖个破绽,漏他来赶。番将抡起刀, 觑着王文斌较亲,翻身背砍一刀,把王文斌连肩和胸脯,砍做两段,死于马下。宋 江见了,急叫收军。那辽兵撞掩过来,又折了一阵,慌慌忙忙,收拾还寨。众多军 将,看见立马斩了王文斌,面面厮觑,俱各骇然。宋江回到寨中,动纸文书,申复 赵枢密说:“王文斌自愿出战身死,发付带来人伴回京。”赵枢密听知此事,展转 忧闷,甚是烦恼,只得写了申呈奏本,关会省院打发来的人伴回京去了。有诗为证: 赵括徒能读父书,文斌殒命又何愚。 平时夸口千人有,临阵成功一个无。 且说宋江自在寨中纳闷,百般寻思,无计可施,怎生破的辽兵,寝食俱废,梦寐不 安。是夜严冬,天气甚冷,宋江闭上帐房,秉烛沉吟闷坐。时已二鼓,神思困倦, 和衣隐几而卧。觉道寨中狂风忽起,冷气侵人。宋江起身,见一青衣女童,向前打 个稽首。宋江便问:“童子自何而来?”童子答曰:“小童奉娘娘法旨,有请将军, 便烦移步。”宋江道:“娘娘现在何处?”童子指道:“离此间不远。”宋江遂随 童子出的帐房,但见上下天光一色,金碧交加,香风细细,瑞霭飘飘,有如二三月 间天气。行不过三二里多路,见座大林,青松茂盛,翠柏森然,紫桂亭亭,石栏隐 隐,两边都是茂林修竹,垂柳夭桃,曲折阑干。转过石桥,朱红星门一座。仰观 四面,萧墙粉壁,画栋雕梁,金钉朱户,碧瓦重檐,四边帘卷虾须,正面窗横龟背。 女童引宋江从左廊下而进,到东向一个阁子前。推开朱户,教宋江里面少坐。举目 望时,四面云窗寂静,霞彩满阶,天花缤纷,异香缭绕。 童子进去,复又出来传旨道:“娘娘有请,星主便行。”宋江坐未暖席,即时起身。 又见外面两个仙女入来,头戴芙蓉碧玉冠,身穿金缕绛绡衣,与宋江施礼。宋江不 敢仰视。那两个仙女道:“将军何故作谦?娘娘更衣便出,请将军议论国家大事, 便请同行。”宋江唯然而行,听的殿上金钟声响,玉磬音鸣。青衣迎请宋江上殿。 二仙女前进,引宋江自东阶而上,行至珠帘之前。宋江只听的帘内玎隐隐,玉 锵锵。青衣请宋江入帘内,跪在香案之前。举目观望殿上,祥云霭霭,紫雾腾腾, 正面九龙床上,坐着九天玄女娘娘。头戴九龙飞凤冠,身穿七宝龙凤绛绡衣,腰系 山河日月裙,足穿云霞珍珠履,手执无瑕白玉。两边侍从女仙,约有三二十个。 玄女娘娘与宋江曰:“吾传天书与汝,不觉又早数年矣!汝能忠义坚守,未尝少怠。 今宋天子令汝破辽,胜负如何?”宋江俯伏在地,拜奏曰:“臣自得蒙娘娘赐与天 书,未尝轻慢泄漏于人。今奉天子敕命破辽,不期被兀颜统军设此混天象阵,累败 数次。臣无计可施,正在危急之际。”玄女娘娘曰:“汝知混天象阵法否?”宋江 再拜奏道:“臣乃下土愚人,不晓其法,望乞娘娘赐教。”玄女娘娘曰:“此阵之 法,聚阳象也。只此攻打,永不能破。若欲要破,须取相生相克之理。且如前面皂 旗军马内设水星,按上界北方五辰星。你宋兵中,可选大将七员,黄旗黄甲,黄 衣黄马,撞破辽兵皂旗七门。续后命猛将一员,身披黄袍,直取水星,此乃土克水 之义也。却以白袍军马,选将八员,打透他左边青旗军阵,此乃金克木之义也。却 以红袍军马,选将八员,打透他右边白旗军阵,此乃火克金之义也。却以皂旗军马, 选将八员,打透他后军红旗军阵,此乃水克火之义也。却命一枝青旗军马,选将九 员,直取中央黄旗军阵主将,此乃木克土之义也。再选两枝军马,命一枝绣旗花袍 军马,扮作罗,独破辽兵太阳军阵。命一枝素旗银甲军马,扮作计都,直破辽兵 太阴军阵。再造二十四部雷车,按二十四气,上放火石火炮,直推入辽兵中军。令 公孙胜布起风雷天罡正法,径奔入辽主驾前。可行此计,足取全胜。日间不可行兵, 须是夜黑可进。汝当亲自领兵,掌握中军,催动人马,一鼓成功。吾之所言,汝当 秘受。保国安民,勿生退悔。天凡有限,从此永别。他日琼楼金阙,别当重会。汝 宜速还,不可久留。”特命青衣献茶,宋江吃罢,令青衣即送星主还寨。 宋江再拜,恳谢娘娘,出离殿庭。青衣前引宋江下殿,从西阶而出,转过星红门, 再登旧路。才过石桥松径,青衣用手指道:“辽兵在那里,汝当破之!”宋江回顾, 青衣用手一推,猛然惊觉,就帐中做了一梦。 静听军中更鼓,已打四更,宋江便叫请军师圆梦。吴用来到中军帐内,宋江道:“军 师有计破混天阵否?”吴学究道:“未有良策可施。”宋江道:“我已梦玄女娘娘 传与秘诀,寻思定了,特请军师商议,可以会集诸将,分拨行事。”正是:动达天 机施妙策,摆开星斗破迷关。 毕竟宋江怎生打阵,且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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